鳥聲 (12/15/18)

老么明仁喜歡豢養寵物，在上大學時花了五百元購買一隻才誕生未久的德國牧羊犬，因用自己賺的工錢，就未問過父母把小犬抱回家；我要反對已太遲了，當時恰巧在觀看港產連繼劇「鹿鼎記」，他一時興起便將小狗喚做「小寶」。小犬漸漸長成，經常午夜吠影，擾人清夢，被鄰里投訴多次；春天看牠嗚嗚哀鳴而無雌犬為伴，又沒帶去閹割，實不人道，也與牠的名字不符。(金庸作品鹿鼎記主角、韋小寶有八個老婆。)

明仁卻有自己一套自圓其說的歪論，說什麼寵物已失去自立能力，若非他慈悲買回來，也許命運更悲；反正已成事實，爭辯太多徒傷父子情。

不久明仁竟買回大鳥籠和兩隻金絲雀，移情養鳥惹到小寶妒火中燒，整日對著鳥籠狂吠，也不知是小鳥兒受不了噪音或水土不服，未幾月相繼往生，就埋葬後園草地上。留下空鳥籠和一大包飼料，幾次市府通知收大件圾垃時我都要把無用的鳥籠拿出門外，兒子堅持保留，直至年初他購屋後，我才專車把那個空籠載去他新居。去年春我為這個空鳥籠寫了一首詩，最後二句是:

「依然聽到清脆的鳥聲
掛著的鳥籠還是空空 」

這些年來飼餵小寶的責任不知如何竟落在我身上，每晚飯後必要到後園為小寶倒水及放些乾糧或剩菜殘羹；小寶隨主人搬遷後，數次依然習慣的出後門，才驟然想起小寶已去了兒子處定居，不禁啞笑自己的糊塗。

靈機一現隨手把剩飯倒在枇杷樹下，未幾隱身樹葉中的鳥兒們一一飛落草地，爭相啄食。從此我再恢復了晚飯後慣性的到後園，把電煲裏的剩飯或麵包片拿去樹下養鳥。

後園有兩棵無花果樹、檸檬、桑樹、枇杷、杏樹各一及二棵李樹；頗似一個小小果林，也因此每到黃昏時，群鳥歸巢，啁啾之天籟繚繞，熱鬧非凡。在夏季無花果成熟時，後巷經常有人來採摘，多是那些希臘鄰人，他們極愛無花果。客氣者前門按鈴先說一聲，大方者不問自取，反正太多自己也食不完，樂得做人情。

家務和太太分工，是由我掬米燒飯，自從兒女都搬出獨立後，掬半杯米剛夠兩人之用。因要養那群不知數目的鳥兒，為了有鳥食、我就掬了整杯的米，因而每晚必剩下半鍋飯，就可拿去給鳥群分享了。

有時牠們互相招呼，先是一隻下來試探、然後兩三隻，再無動靜時成群飛降，吱吱喳喳跳躍爭奪；從廚房玻璃窗外望，來覓食的鳥類有麻雀、鳩鳥、鵲鳥，偶而也會見到黃鶯，烏鴉也曾出現，至於白鴿、海鷗、鸚鵡則不見蹤影。

日影西斜、天光黯黑後，小鳥們紛紛飛遁無蹤，大多隱藏在無花果樹上，葉大又濃密，枝椏參差，正好是牠們安居之所。

鳥也有靈性，以前我出後園，草地上的鳥兒必定驚飛而起，如今那些多次成為我的食客者，早知我無惡意，見我身影也不驚慌也不逃避也不亂飛了。怡自得的在草地上跳躍，口中吱喳也許在般弄些張三李四家的是非，可惜我非公冶長先生，無法和鳥類溝通。(傳說公冶長懂鳥語。)

每天清晨，鳥語四方八面傳來、有各種各樣的鳴聲，構成音色絕美的一首天籟，是最悅耳的鬧鐘，悠悠的催我醒來；歌聲起伏時快時慢、或緩或急，彷彿有一集無形的指揮捧在舞動，節奏美妙，比最好的樂曲還使人陶醉。

人的私心都想擁有，包括對所謂寵物，也要把牠們困在籠中，養在家裡，才算是自已的東西，自已的財產?完全不管這些不幸的貓、狗、鳥雀、魚兒的感受。我們天天疾呼要人權，要爭取自由；可是卻為不同的飛禽走獸魚類設下一個個圍牆，使這些生命完全因為人的自私而受盡折磨。

那些到處鼓吹人權、要自由的人，請立即把你們家中的寵物解放，還鳥給天空，送魚回大海，貓狗放返郊野大地；然後才有資格為他人爭取應有的權利，如此放生也是無量功德。

記起以前「小寶」思春期的哀號，看到金絲雀困死籠內，心中總有一分難過，一分不忍；如今在後園草地上每天定時餵鳥，瞧見鳥群自由自在飛躍尋食，自得其樂，鳥聲如歌，透著歡悅。

人、鳥之間能無隔閡，鳥群不怕我、且為我終日歌唱，這份快樂情趣又豈是那些囚養寵物者能享有呢?



（仲夏鳥聲輕唱聲中完稿於墨爾本無相齋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