妳玲瓏的黑影我將收入行囊
有一天,跋涉的風雨中暮色蒼茫
我倦了,我將取出妳的黑影如明鏡
照見我往日的嘹亮歡笑,低迴的憂傷
一一無名氏一一
他拎著公事包,方正五官配著薄薄的近視眼鏡,不管在那兒行走,均不疾不速,從容篤定的功夫頗教人佩服。望人專注,尤其是面向滔滔宏論者,他都有份耐心扮演最佳聽眾,究竟那些話傳進耳膜而還可保存幾成便只有他自知了。縱然通通都是左耳入右耳出,但那張微笑誠懇而又無欺的顏容,總令人有份知遇之感。
因此,他是位很受歡迎的人物,大家都把他看成好朋友,不過,當常白回到家,宛如撞邪似的,他那副人人樂見的尊容倏然變臉。好像換上面具,肌肉扯直硬化,眼瞳黯然,愁眉深鎖,憂悒瀉滿。
太太溫柔瞧見那張白無常的顏容早已見慣不怪,十五年的婚姻從醇醪濃烈漸漸淡化;她如水的柔情竟因外傳蜚言而隨時是轉變,跟隨一班師奶搓搓四圈外也學到不少古怪的御夫術。
諸如突擊查驗他全身,彷如獵犬般搜索他的衣物,神經兮兮的施展媚功;三日小宴五日大餐,飛擒亂咬赤裸狂攻,什麼素女經、肉蒲團所記載的花招全學來用。 縱然她無慾念,也強打精神,非要一丈之夫體內多餘的精液擠掉不可。溫柔早歲誕生一女後,任由常白說破嘴唇,她為保持窈窕便再也不肯懷孕了。
常白在太太的索求的驚喜中漸漸知道,要在房事中令她有後的夢想已無能實現;女兒早已十二歲了,她那夜傲示著依然豐滿玲瓏雪白的肌膚吟笑的咬著他的耳垂說:「你死心吧,我早已結紮了。」
常白頹廢的任枕邊人擺佈,溫柔節節勝利,在師奶群中早已揚眉吐氣。過度的忍耐,有種自棄認命的無奈;他回家、改換顏臉,希望在冷戰裡孤立自已的尊嚴,也盼能讓她知難而退。
溫柔卻毫不放鬆,家裡電話鈴響,只要她在,第一個衝去抓話筒的就是她,常白知趣的往後再不會主動先接聽,反正來電者多是公事。可是、每每放下話筒後,溫柔便挑剔著更正他的發言,說什麼她是為他好啦!旁聽者清,是不盼望良人得罪朋友。
常白每次放下話筒,便如見鬼魂似的逃入書房,或者躲進女兒的電腦室和女兒閒聊一陣子,以避過一場爭吵。
上班時,常白的笑容如春日,下班後烏雲四攏,他總以赴死前的悲情走進家門,電話鈴聲如招魂攝魄般令他抖震。
那天,他忘情的和雪梨老友興高采烈聊起往事,掛斷電話便習慣的躲入書房;溫柔尾隨獅吼,指責他不該胡說八道。常白咬著牙齒,那張花容竟如潑婦,她振振有詞,他猶若鬥敗公雞,手腳冷冰。
明知只要忍著她一時的氣焰,夜晚回復溫柔他又能享受有令他震撼的氣喘。他卻著魔般的爆炸出積壓過久的怨恨與憤怒。滾水般熱辣辣難聽的惡言朝她潑淋,在她驚愕的神色裡,常白奪門奔逃。
戶外初春的冷風拂面,常白像逃犯般茫然去到火車站,衝上火車。他沒有目的,沒有方向,也沒有家,臉上再難堆起那可親的歡容。
溫柔驚嚇過度而六神無主,十天後收到西澳柏斯市的一張明信片,沒有上下款,受卡的英文姓名是她。筆跡卻是電腦打字貼上的,印著大作家「無名 氏」的詩句。她一遍遍地讀著,常白的影子離她越來越遠。
溫柔捧著明信片,淚水滾落詩句上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。
(十月仲春於墨爾本無相濟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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